日安

早發的種子   顧城

我是一名列兵

屬於最低一級

我縮在土塊的掩體下

等待著最後攻擊

忽然我看見炮火

太陽向著陰雲轟擊

我一下跳出工事

舉起綠色的小旗

衝啊！我打著信號

大地卻卻無聲無息

冰山像冬天的軍營

森林像俘虜樣站立

我只有慢慢倒下

雪粒多麼密集

我害怕驚動了同伴

看見我這樣死去

在我消失之後

春天自然得到了勝利

大隊大隊的野花

去參加開國典禮

她們從我的墓上走過

討論著蝴蝶的外衣

我再少一點勇敢

就會和她們走在一起

我從沒被誰知道

所以也沒被誰忘記

在別的回憶中生活

並不是我的目的

這首詩在結構上分為七段，每段四行，用了順敘、比喻、象徵的手法。

「我是一名列兵/屬於最低一級/我縮在土塊的掩體下/等待著最後攻擊」，在現實的殘酷下，少數覺醒的人期待透過變革和抗爭，開創一個幸福時代的美好願望，就算我是最低層的人，我也從不放棄希望，不以此推卸責任。

「忽然我看見砲火/太陽像著陰雲轟擊/我一下子跳出工事/舉起綠色的小旗」這一刻，在勇敢和退縮之間，他毅然而然選擇了前者，甘願做一個領頭，甚至砲灰的腳色。

「衝啊！我打著信號/大地卻無聲無息/冰山像冬天的軍營/森林像俘虜樣站立」總有一些人畏縮不前，也許早已麻木，他們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個個先驅者奮勇向前，作壁上觀，冰山一詞也有種心灰意冷、受到背叛的感覺，冬日裡的死氣沉沉。

「我只有慢慢地倒下/雪粒多麼密集/我害怕驚動了同伴/看見我這樣死去」孤軍奮戰的寂寞裡，士兵並不後悔他的選擇，他默默接受了這一命運，不想讓同伴看見，是不希望他人步他後塵，也是為自己保留尊嚴。

「在我消失之後/春天自然得到了勝利/大隊大隊的野花/去參加開國典禮」無名的士兵在勝利的春天中被遺忘，大家只記得歡慶開國，嚴冬的殘酷，早已走出記憶，或甚至，他人根本沒體會過。

「她們從我的墓上走過/討論著蝴蝶的外衣/我在少一點勇敢/就會和她們走在一起」我再少一點勇敢，我認為是一種反向說法，實則讚許自己的勇往直前，士兵的內心其實不想跟她們同道而行，沒有人知道我靜靜地躺在這裡，無妨，但我已經做了我想做的。

「我從沒被誰知道/所以也沒被誰忘記/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並不是我的目的」這顆早發的種子，在勇敢與怯懦間，他選擇了勇敢；在死亡與生存間，他選擇了死亡。即使享受不了春天的美好，他依然無怨無悔，因為這就是「我的選擇」。

這首詩單就字面意思來分析，看到的是一首歌頌士兵勇敢及理念的詩篇。但從題目可以發現，他用領頭的士兵比喻早發的種子，又用早發的種子比喻詩人本身，他的比喻是多向的。從一顆種子的視角出發，運用豐富的意象，塑造了一個先驅者的英勇、孤獨的形象，若將上述主詞更為詩人，便折射出詩人內心對新生活的追求和嚮往，不顧一切。

顧城將種子與戰火連結，一顆早發的種子在寒冬中意無反顧地探出了頭，在寒風揮動綠色的小旗，但卻仍然敵不過冷冽，只能逝去，過程中用了許多軍事用詞，營造出緊張的氣氛，將看似無關的兩種事物結合在一起，使人耳目一新。

他化身為一顆破土而出、孤獨悲壯的種子，在春色明媚、百花綻放時感慨生活，思考命運，詩人作為先驅呐喊在無聲的寂寞裡，雖有幾分失意的惆悵，但仍對未來的前景充滿了嚮往，體現出為自由、光明的新時代積極獻身的精神，讚頌默默無聞、不求回報的無名鬥士，實是勉勵自己。